【真实故事】回顾“16民校联考”的那些艰难日子

　　小女今年（注：时为2008年）小学毕业，一年来全家陪同她一起经历了一场疯狂的小升初大混战。其中滋味，苦涩自知，在这里贴出来，供各位家长参考。6月22号，随着中山大学附属中学独立招生考试的结束、16民校联合考试的放榜，这一场混战总算是尘埃落定。23日早晨收到考取消息，更是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小女所在小学属天河区，优资中学寥廖，方圆数里，数来数去一个47中、一个113中学，外加新兴的天河中学。之前每年学校都会有数十个推荐生名额，将尖子生推荐至天河区的优质中学。今年到了5月份，学校忽然通知，天河区本年度取消推荐生制度，实行对口中学全面接收的升中模式。这一决定导致的结果就是几乎全体天河区小学毕业生都身不由己地加入到民办中学招生考试，争夺所谓的“优质学位”。

　　小女因为成绩平平（尤其是数学），自知推荐无望，早在一年前已经开始准备报考民办中学。劳动节假期，全家的旅游项目就是在各个民办中学进行巡回视察。三天当中，第一次见识了火爆的民校报名场面。这些场面，有一些是很有点记叙价值的，且容我回忆如下：

　　1）5月1日第一站去的是南武中学。一溜咨询台后，坐着一溜的老师。我们走到一位面前摆着“校长”牌号的老师面前，诚惶诚恐地开始咨询报考事项。校长一脸傲慢、嚼着口香糖，用最简洁最公事公办的腔调回答着或者说打发着我们的热诚。几句话交流下来，我自己已经开始反胃。我不相信如此无理无修养的校长能治学有方。撤！

　　2）第二站到了广州二中应元学校。当天估计正逢道场吉日，一墙之隔的三元宫烟雾缭绕，香客不断。再踏入应元学校和一溜咨询台一阵交涉，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苍天啊，牛叉啊，只有奥数省级一、二等奖人家才会正眼一下。可怜我这根本不知奥数为何物的小女儿，怎可能入人法眼。小女看着三元宫的香烟香客不开胃，我看着咨询台前奥数高手们直冒虚汗。还能怎样，还是一个字，撤！！

　　3）第三站可以用上一个词，叫做“慕名而去”。估计不说也知道了，那就是鼎鼎大名的二沙岛育才实验学校。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是顶级民校，校长却不嚼口香糖，也不横眉冷对，让我一颗惶恐的心很是安定了。更出乎意料的是，育才竟然不唯奥数论英雄---奥英、音乐，都在其青睐的范围内。想到小女手中那一大堆英语获奖证书和钢琴考级证书，虽然面前排着50多米的长龙（据一位家长介绍，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报上名），我还是在涌涌的人头当中看到了一跳出众的希望。于是脑袋一热，毅然加入报名队伍。奉上30大元（注意，育才的与众不同高人一等在报名费上面也是体现无遗的。其他学校均收取10元报名费，唯有育才要收30块）

　　报完名，还要参加第二天的音乐加试。弹琴不成问题，然而音乐加试除了演奏乐器，还要唱歌一首，这可真是mission  impossible！

　　回到家，让小女赶紧练习唱歌。她却茫茫然曰“没有会唱的歌呀！”----天知道这6年小学的音乐课，她都学了些什么！然而不会也得会啊，音乐加试过关的话，可以加上十分呢。于是逼着她想，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会一点点《感恩的心》！

　　于是，那一晚上，母女俩都在痛苦中度过----那歌唱的，叫一个难受！

　　第二天下午，再次跑到二沙岛育才，参加音乐加试。2点半开始考试，1点半左右考试室门口已经排起长队。除了弹钢琴的孩子，还有许多拖着古筝、大提琴、圆号等等乐器跑来碰运气的学生。家长在烈日下围坐在一起，一边谈论着各间学校的长短，一边不时抬眼望望楼上的考试室，竖起耳朵倾听是否轮到自己的孩子显示才艺。

　　趁着孩子进了考试室，我顺便溜到隔壁的宿舍大楼视察一番。这一看，可谓给我兜头一盆凉水，让我报读育才的心凉了大半。

　　苍天，这哪里是学生宿舍，那根本就是上海提篮桥（注：著名监仓）！7、8个平方的空间，竟然放着5张高架床！也就是说，这7、8个平方的空间，要塞进10个孩子！估计只有2个平方的黑乎乎的洗手间里，放满了孩子们的洗漱用具。

　　这宿舍，估计设计的正常容量应该是6人，3张架子床。因为不断的扩招，宿舍压力越来越大，只能牺牲学生的舒适度去满足学校的扩张。

　　我承认我没出息，我不愿意孩子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度过青春期的最初三年。音乐加试一结束，我就起了另谋他路的念头。

　　此时，小女一名死党之老妈通风报信，曰中山大学附中近年声誉渐隆，很受追捧。再一查看，这学校的交通不要太方便哦，离家地铁三站便到。很好！于是拍马前往中大附中。

　　中大附中当然也是想象中的人头涌涌。家长们争先恐后领取报名表，在咨询老师面前展示孩子的各色奖状证书。我傻傻地站在报名处观望了片刻，觉得一片如林强手，越看越觉得下脚发虚。

　　连续跑了几家学校，小女显然是审美疲劳了，跟在我身后不耐烦地嘟哝：“这学校好咩?你能不能不要人云亦云？”

　　考虑到中大附中的招生考试独立于16校联考以外，多一个保险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又奉上人民币十蚊，小女的靓靓照2张。换得准考证一份。

　　现在，似乎多一份准考证就多了一份成功的希望，就在未来出人头地的道路上多了一块地砖。

　　报完中大附中，心里依旧对16校联考的志愿问题耿耿于怀。七上八下地把16间民校的种种利弊在心里排了无数个序列：路程的远近、交通的便利与否、高中部衔接的顺利与否、学校偏重文科还是偏重理科抑或是文理均衡、英语特长是否能够有发挥的空间......如此等等。

　　5.1长假过后小女回到学校，老师统计报考民校的人数，结果是，全班38名学生中，一半以上准备参加小升初大PK，而且多数集中在二沙岛育才。按比例推算，仅华师附小一校就有近百人将在6月21号那天冲向二沙岛！！！

　　看到这个阵势，由不得自己就开始乱了手脚。看看华师附小这近百名育才角斗士，个个身怀绝技，特别是他们的奥数资本，叫我看了自己乖乖举白旗。

　　说到奥数这个东西，很值得在此跑题予以评论一番。奥数，可以说是本国教育大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小学生由一年级开始，鲜有不接触奥数者。即便是玩个性、不屑随大流的人士，到了孩子4、5年级，在升学的压力下都会不自觉地向奥数低下高贵的头颅。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全民奥数。正如我一个朋友说的，人生当中真正要用到的数学无非只是加减乘除。我不知道3个水笼头同时放水、先后放水对于孩子的思维培养究竟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作用，我也不明白能够洞察甲乙两人围着跑道同向追逐、反相遭遇之奥妙，对于建设一个伟大的灵魂有什么不可言喻的好处。总之有了奥数你就有了一切。有了奥数你就高人一等。

　　小女自小个性超强，一年级上过两堂奥数课，便是用马鞭子也无法将她赶去向奥数俯首称臣。到了5年级，虽然知道奥数直接关系到未来升学的利害，但是此时想要追赶，却已为时过晚，也只好望奥数而兴叹，求天神来保佑了。

　　16民校联考的报名时间设定为5月1日至6月中旬，然后到了5月20号前后，就陆续听到不少消息。XX学校报名情况超乎预料、提前截至报名；XX学校的考场已经由本校的饭堂、球场延伸到隔壁学校；XX学校的报录比例已达15：1.......在这样的消息的刺激下，眼看着考试日期一天天临近，整个5、6月份，我和孩子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原本有条不紊的复习日程也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抓起英文想数学，抓起数学忧语文，小女因为过度紧张，竟然一度连脱括号这样的基础作业都没办法做好。看到小女一如既往在数学上的马大哈，时时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某日看完她错漏百出的数学卷后我彻底崩溃，母女俩相对大哭一场。

　　到了5月26日那天，终于决定抓紧最后的时间去改报志愿。

　　考虑到小女自小在大学校园里生活，对于学校以外的世界太过陌生，一下子把她放到交通复杂的境地，于各方面都不利，因此还是以就近为原则，选择了广州6中珠江中学。

　　几天后，就是6.1儿童节。小女今年12岁，今年6.1是她过的最后两个儿童节之一。5月底的某天，她忽然笑眯眯地跑来问：“妈妈，有没有儿童节礼物呀？”我照常问：“你想要什么礼物呢？”孩子依旧笑眯眯的：“一天不做功课可不可以？”

　　突然发现，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尽管12岁了，依然着迷于魔法咪路啊口袋妖怪以及戆豆先生的泰迪熊。她可以一个晚上听着久石让的音乐，埋头描绘着想象中的森林、溪水、小鸟，也可以不觉疲累地设计她的作文集，用各种小玩意儿装饰她的猪娃娃。

　　忽然发现，她还只是个孩子！！！

　　知女莫若母，我太了解这个孩子闲云野鹤的气质。当孩子与生俱来的天性遭遇到现实的时候，当被残酷的现实洗刷到棱角全无的妈妈不得不诱导着孩子向现实低头的时候，这对于母亲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在我们学校里，有多少孩子是抱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去打开书本？有多少孩子是怀抱着新奇渴望的心情去聆听老师的教授？又有多少孩子是出于热烈的爱好，奔波在周末培训班的路上？

　　我不知道，当我提醒孩子必须放下心爱的画笔去做数学卷，或者责令她上缴mp3，一遍又一遍地背诵之乎者也的时候，我到底是在爱她还是在害她。

　　在最后的备考日子里，孩子落足精神在一片题海中挣扎，我则时刻关注今年小升初的各种最新信息。网络提供这样一些数据：

　　06年，13所民校联考，报考人数不祥，总体录取比例大约为4：1

　　07年，15校联考，2万小学毕业生争夺3000学位，考录比例仅为9%！家长称“数倍难于高考”。

　　08年，民办初中招生范围由广州市扩展至广东省。全省3万多小学生争夺4000学位。除16所民办名校外，还有独立招考的中山大学附中、南武实验中学、省实天河学校、番禺华附等等。中山大学附中更是创下了考录比例的新纪录：接近4000人争夺不到300个学位，考录比例达到了16：1！！

　　此外，除了广州本市的毕业生，民校的金字招牌还吸引了来自佛山、东莞甚至潮州汕头地区的考生前来参战。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家长还是孩子都被形势推进了一个身不由己的怪圈中。

　　我曾在孩子的班级**上看见如下的聊天内容：

　　“怎么办啊，我只想去育才，考不上的话我都不想读初中了。”

　　“如果考不上民校，就一定要进113的重点班，进不了重点班就等死吧。”

　　“一定要考进民校啊，这不只是学业的问题，也是荣誉的问题。”

　　“............”

　　“............”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升学，已经成为孩子们心中的一个梦魇。这个梦魇，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影响到他们未来的幸福观、对成败的正确理解、对社会的态度。在如此功利的心态的左右下，未来，我们的孩子将如何建设一个健康的人格？

　　因此，在6月最后备考的日子里，和孩子之间谈得最多的，不再是如何抱佛脚，而是如何理解参与、成败的问题。

　　然而，即便是理解了又怎样呢？

　　残酷的现实依然存在.........

　　6月21号清早，把孩子送到了6中的课室大楼。看着女儿瘦小的背影淹没在一群孩子中间，忽然一股悲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我曾经多么希望她远离的争斗，她今天终于要参与其中了！从这一天起，她终于要独自去品尝现实世界里种种的不平和苦涩。而从这一天开始，孩子的未来，已经不是妈妈可以张开了羽翼去呵护。

　　16校联合考试的安排非常紧凑，8：20分进场，12：10分结束。每一科的考试时间大约是1个小时，每科考试结束后休息15分钟。

　　当天，学校安排陪考家长在大礼堂休息。但是大部分家长并没有安坐在冷气的舒适里静候孩子出考场，而是三三两两伫立在操场上，痴痴地望着远处的课室大楼。课室大楼与操场之间拉起了一条“警戒线”，家长与课室大楼之间的最近距离大约有50米左右吧。我暗思，他们在看什么呢？课室大楼有6层楼，每一层有7、8间教室，谁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一层哪一室呢？分明是看不到，但还是要执意站在烈日下痴痴地凝望。家长们莫不是想让自己的祝福通过心灵感应传递给孩子？

　　第一个15分钟中间休息铃声响起，课室大楼各层的走廊上慢慢出现了出来休息的孩子们。操场上的父母中间一阵骚动，纷纷涌向警戒线，试图寻找自己的孩子。有几位性急的，干脆扯开嗓子对着课室大楼“隔岸喊话”。从楼上孩子们的反应看来，他们并没有听到，或者即使听到了也未必听得清楚家长都在喊些什么。但是喊话的家长们脸上无不露出满意的表情，似乎那精神的力量已经通过喊话，成功地注入了孩子的体内。

　　12点10分，终场铃声响起。

　　现在所有的惶恐都可以暂且放下了，无论结果如何，孩子和父母们都完成了人生中的一场战斗。胜者固然可以高呼万岁，败者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父母们哗啦涌向课室大楼的出口处，等着孩子们从课室大楼里出来。令我惊奇的是，在孩子们的脸上，居然看不到奋战3个小时的疲惫。孩子们脸蛋红红的，脑门上贴着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却还是精力充沛地蹦跳着冲下楼来。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活泼、兴奋。在他们心中，虽然也隐约明白这一场考试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但是少年的阳光心灵，却还不能完全明白父母的忧虑所在。年少如斯，眼中何曾有阴云四伏呢！

　　少年，若总能如此的不知愁滋味，那该有多好啊！

　　广州民办初中的考试与录取工作，堪称吾国鲜有之高效。出于抢夺优质生源的考虑，每间学校都设计了强烈的排他程序。例如，考试时间的重合-----番禺华附、天河省实、南武试验与16校联考安排在同一天；放榜与交费注册截至时间的间隔—--多数学校只给出半天的考虑时间，否则便是“过时不候”。这个设计，除了令一部分学生必须对自己的报考学校做出决断，也令那些同时报考了两间学校的孩子和家长，必须在第一个录取通知面前做出艰难的取舍。

　　小女虽然同时报了珠江中学和中大附中，但自从得知中大的考录比例高达16：1，且考试科目没有包括她较为占优的语文，所以基本上就是一个未战先降的状态。从好的方面看，我们也就因此少了一个左右掂量的苦恼。

　　给各位妈妈们：

　　这个帖子是去年在小女升学考试后有感而发，随手写就的，当时贴在著名社区论坛---祈福新村论坛上。因为6月份以后工作繁忙，那个帖子有点虎头蛇尾（转贴过来，估计各位妈妈们也发现了这一点）。

　　承蒙各位妈妈的关心，我在这里简单地将后续事情作一说明：

　　1）关于小女的最后去向：她如愿考上了珠江中学。而且因为脱离了竞赛型学校的无形压力，看得出来目前她的初中生活过得非常愉快。这让我庆幸，去年的努力终是物有所值。

　　2）关于十六所民校：诸多妈妈们会把育才放在首位，尽管它是需要全员寄宿的。但是，我的母亲，一位有着40年教龄的中学教师，曾经大力反对我考虑把女儿送去寄宿学校。她的观点是，初中阶段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人生转折期。世界观的形成、人格的形成，都基本定局于这一阶段。因此，没有比及时了解孩子的思想变化、困惑烦恼更为重要。只要条件允许，初中还是尽可能走读吧（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3）升初阶段的孩子已经开始懂得自我思考，强调自我价值。因此，在选择学校的时候，最好是与孩子一起分析自己的强弱项以及哪一类的学校更适合他/她。而不是父母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交给孩子去执行。把决定权交给孩子，并且告诉他/她，自己选择了就要自己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