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儿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

        几天前，我算好时差，给远在美国读中学的大儿子徐超打了个问候电话。

　　虽然打国际长途电话很方便也很便宜，但不知为什么我和儿子们并不经常通话。一个月也就一次两次。所以接通后，我兴冲冲地向儿子问好，期待他那边传来“Hi, 爸爸！”同样兴奋的声音。

　　但儿子的反应出乎我意外，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似乎含着眼泪，情绪极其低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我顿时感到无比揪心。

　　我关切地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徐超幽幽地说：“没什么，我不想说。”

　　我沉默了一秒钟，说：“Charlie，爸爸希望你记住：所有这些不好的感觉，以及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是成长的一部分。”

　　说完，我没有追问他为何悲伤，只是简单再劝慰几句，就挂了电话。

　　十七八岁高三的男孩如果哭泣，无非是遭遇考试挫折、球赛惨败、哥们反目、女孩遗弃……以及那些与空气与水一样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嫉妒、挫折、郁闷、沮丧等等情感而已。我并不特别担心。

　　虽说不担心，但挂上电话，想起儿子可能依然沉浸在痛苦中，再度感到揪心。想再把电话打过去安慰安慰他，但一咬牙，想：人生的事情，好事坏事，都得让孩子自己去面对。父母能够给孩子最好的财富，就是让他们独立对付人生的意志和技能。如果孩子遇事父母都想替他解决、包办，孩子就长不大，长大了也不幸福。

　　徐超的性格，与他弟弟徐赶以及他爸爸我老人家有点不同，比较内向。为了帮助他打开心灵的窗户，让他变成一个活泼明朗的男孩，几年来我一直处心积虑，精心教诲。但小时候形成的性格，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

　　性格内向与性格外向，我宁愿选择外向性格。因为在我看来，内向的人，遇到好事不善和亲友充分分享，遇到不好的事情呢，也不愿让亲人替他分担，不像我这样傻乎乎乐呵呵大咧咧的人，喜怒哀乐溢于言表，酸甜苦辣容易挥发。

　　想到儿子一个人正在那远方的宿舍里孤独地吞咽着青春苦酒，无论这杯酒的牌子是“失恋”，还是“输球”……都使我难以释怀。我当然希望儿子总是处在欢乐之中。此时此刻，我除了让他自己去面对、消化、体验、提炼，我还能做些什么？

　　于是我打开电脑，给他发了一封信：

　　Dear Charlie:

　　我很抱歉听到你情绪不高。我希望在你读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感觉已经好了起来。生活充满了兴奋与低迷。有些人一生总在低迷中，而有些人，只不过是偶尔不开心。

　　不管怎样，我希望你此刻感觉已经好转。

　　在这里，我想和你分享一首经典老歌，是 Paul Simon and Art Garfunkel 的名作：《助你越过忧伤之水》

　　这是一首大名鼎鼎的歌唱友谊的歌曲，地球人都知道。之所以人人都知道，是因为写得实在是好，把人类对友谊和关爱的渴望与真情写到了极致。我把它发给儿子，表达了我对他寄托的所有关爱。让他知道，世界上没有跨不过去的浊水(troubled water)，生活中永远有父亲无条件的爱的支持……

　　When you're weary, feeling small,

　　When tears are in your eyes,

　　I will dry them all

　　I'm on your side(以下从略)

　　……

　　过了二十四小时，心里惦记着孩子的心情，我再次给儿子打电话。徐超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说了一些家常话之后，他突然认真郑重地说：“爸爸，我收到你的 email and that song，谢谢你！”

　　我心头一暖。从他的致谢，我听到了一个少年成长的声音，我也听到一个父亲慈爱的回声，我更看到了一次父子交流的杰作……我心里不禁自鸣得意——在孩子成长过程中，虽然我有无数对不起孩子的地方，但这一次，我表现得真好！